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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往情深而入 34-42 完
第34章 敲打
余笙将公司的事情丢下,这几天都在医院陪护。苏情病倒的消息终于是瞒不住。
晚上的时候,余父余母还是来了,带着一篮子水果还有一大堆营养品。
余厉早些年出过车祸,伤到了右腿,行动不是很方便,一直拄着拐杖。五官还看得出冷峻狠厉,不过比起余笙多了几分成熟和阅历。
苏情招呼着让他们坐下,但余厉一直站着,孙静韵陪在身旁。
不过几句关心的寒暄之后,余厉沉冷着脸,只叫了余笙出去。
她婆婆知道是什么事,没跟出去,将水果篮子拆开,打算去洗水果。
病房门被拢着,而这一层又是私人病房,人烟并不多。余厉声音低沉而又厚重,穿过门板透了进来。
「我平时是什么教你做人做事了?!」
「人家好好姑娘家就被你折磨到进医院!余笙你真是比你老子还有本事。我看你连公司也不必去了!」
苏情几乎是一字不漏地听见余厉的冷声斥责。
她知道,余父这是在做给她看。
苏情自然有些慌,捧过热水杯,掩饰了几分不自然的神情。
她婆婆也在旁边,叹气着。
「苏家女儿一个骄纵,一个娇气。你性格偏执冷漠,小情的性格其实跟你不合适,你们一有事都没有人退后。我早跟你说过,苏婧是适合的人。」
余笙在提到苏婧的时候,终于开口:「爸,我说过这件事不要再提!
余笙出口反驳,气急的余厉举着手里的拐杖往他双腿一击。
又狠又重。
余笙本来可以躲开,但硬生生受下来,语气也是冷硬,眸子紧紧直视着余厉。「再说人都有犯错的时候,爸你不也一样?!」
孙静韵听见声响,急地忙跑出去,病房门就这样大敞着。
他的话触及到余厉的某个点,余厉下手更狠,朝着他后背用力一敲。
砰的一声,骨头被敲打的声音实在太大了……
苏情也被吓到了,忙着将视线挪出去。只见余笙咬着牙,没有发出声音,但却疼得跪在地上。余厉还要下手,孙静韵赶紧拦住他,语里已经染上哭音了,「笙儿做错就好好跟他说,你不要再打了——」
余厉一见自己夫人眼眶都红了,深吸着气,平息几分怒火。
他将手中的拐杖放下,冷声接着说下去:「当初就算丢余家的脸面,也不该同意换人。你现在闹成这样,我反倒觉得丢人。日子过不下去,大不了就是离婚。」
离婚……
苏情的手抖了一下,似乎忘记还握着水杯。玻璃的杯子哐当掉落在地上,碎成一块一块。
她明显慌张了,撑着身子就要下床。
那边,余笙看见她的动作,她像是没有发现地板上一地的碎片。心底揪紧,忍着疼痛冲到她身边。
「你有没有事?」
他出口就是对她的关切。
苏情并不看他,望着余厉,语气虚弱,「爸,我没事,你不用……」
余厉狠狠剜了余笙一眼,「我不管了,余笙你好自为之!照顾好人家!」
说完,余厉带着夫人就离开了。*
那天晚上,余笙等到苏情睡沉了。他才脱下上衣,就着微弱的灯光,自己给自己上药。
苏情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下子就睁开眸子。
他以为她睡着了。
可是,当她看见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咬着手背,眼眶湿润泛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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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好聚好散
在医院待了一个多星期,苏情终于可以出院了。
余笙已经回公司上班,只能由婆婆来接她出院。
苏情其实并不想麻烦婆婆,但是拒绝不了。
一路上,苏情跟孙静韵没有什么说话,直到车子开到楼下。
婆婆叮嘱了几句要注意身体,便从随身带着的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到她面前。
「这是离婚协议书。」
说这话时,孙静韵很沉静平和,但似乎带着某种不容反驳的坚定。
但越是平静,苏情就越觉得几乎喘不过气。
靠近车窗那边的手捏紧了裤缝,苏情盯着最上面一页大大的字体——
离婚协议书。
她和余笙……还是要走到这一步了吗?
苏情没有接,婆婆把离婚协议书往她面前再移过去,「你应该知道什么选择对你们最合适。」
苏情无力松开手心,缓缓地将手伸过去,把档接过来。
她盯着那份文件,眉眼低垂,低低地问:「是余笙……他让你拿给我的?」
苏情低着头,并没有看到孙静韵风韵犹存的面容闪过的犹疑,她缓缓吐出:「对。」
苏情打开车门前,想说一句「妈,路上小心」。
却又止住,只说了「您路上小心」。
可能很快,那声「妈」也不必再说出口。
关于离婚这件事。
苏情慎之又慎,郑重考虑了几天之后,她终于拿起黑色签字笔,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苏情」两个字。
她知道这一签意味着什么。
虽然要签之前觉得心情很沉重,但是签完之后,她心里又觉得轻快了许多。
签完名字之后,苏情开始收拾行李。
既然她决定了离婚,那么也不好意思再留在这里。
很多的东西她都不想带走,所以简单收拾之后只有一个行李箱。
余笙最近也是很忙,之前在医院待太久,工作进度被严重搁后。
但最近他无论多晚,都会赶回家。
而今晚,无论多晚,苏情都会等到他回来。
当初结婚,她只是打电话。现在分开,她还是要当面说清楚比较好。
她抱着膝盖,纤细身子窝在柔软的沙发里,电视里播的娱乐节目她也没看进去。
耳边尽是节目里的欢声笑语。
等到了凌晨12点。
余笙终于回来了。
他看见灯火通明的客厅,疑惑的目光投向沙发处。
苏情正好也看过来,碰上,对视——
余笙跟着弯下身子,换上居家鞋,轻声问:「怎么还不睡?」
换好鞋子的他,才发现玄关处放着一只行李箱。
苏情正好走过来,身上穿着平时的衣服。他眸底的疑问更甚,这么晚了不睡难道还要出门?
她走到面前,拿着她已经签好的离婚协议书拿给他。
「这份离婚书,我签好了。」
「我唯一的条件是你们不要一下子就抽走对苏氏企业的资助。」
「至于其他,我什么都不用。」
……
余笙这辈子从没这么错愕,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才接受了眼前这个事实。
她想离婚。
余笙的薄唇艰难地翕动,nei心汹涌澎湃,「你要离婚……」
苏情疑惑,但也不接话,难道不是他先要离婚的?
她也不想多说,越过他,直奔他后面的行李箱。
余笙察觉她的意图,伸手拉住她。
「你这么晚还能去哪里?」他说话语气已经有些急躁。
两人的气氛有些凝固。
他深吸气,恢复平时的语气,「如果……就算是离婚,你也不用走。」
她问:「……为什么?」
「这套房子留给你。」
余笙一手挽留她,一手捏着离婚书。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已经想了很多,如果把她留在家里反而更加压抑。
或许,暂时分开,对她是一件好事。
至于这份离婚书他是怎么也不会签。就算离婚是她想要的,但他放不开她。
可是,他可以给她一段时间。他不会逼她,让她慢慢来。
她拒绝:「我不用。」
他解释:「不用也拿着,这套房子结婚时已经过户到你的名下。」
「什么?」她讶异。
余笙从没跟她说过,她也不知道。
「我不要。」说完,苏情拉开他的手,提起行李箱的拉杆。
余笙动作更快,不拉住她,反而堵在门口,「太晚了,明天……明天再走。」
她微微皱眉,紧紧抓着行李箱,「我想现在。」
「我不放心。」站在她面前,余笙吐出心底的话。「如果你想现在走,就只能让我送你。」
她坚定,「我自己可以。」
「苏、情,你听话……」
……
苏情还是妥协了,可能是他最后那一句「苏情」,萦绕在她心底,让她不得不同意。
这么一折腾,两人快到一点多才躺在床上。
苏情以为今晚他会去其他房间睡,没想到他竟然在身侧躺下,直接掀开她的被子,共枕一床被子。
但两人中间还有一道线,谁也不挨着谁。
苏情背对着他,脊背挺得很直。
她以为今晚会睡不着了,没想到男人的手掌探过来。
他刚洗完澡,身上是熟悉的薄荷气息,手掌也很热。
余笙轻手将她揽进怀里,她长发如泼墨般铺在身后。
他的脸庞贴着她的后颈,唇瓣印在了她的发上。
他呼吸灼热,呵气在她细嫩如玉般的颈子。
她有一瞬僵住,他们不是要离婚了吗……
但她很快放松,贴近了他的身躯。因为他的怀抱总是让她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她并没有排斥,或者推开,反而靠近了他几分。
余笙心跳地很快,「我帮你联系好了心理医生,希望你去——」
苏情被子盖得比较高,沉闷的声音透出来,「好,我答应你。」
「还有,照顾好自己嗯?」
这阵子,余笙把她的身子养得好了很多,脸颊有了血色,还比之前添了几分肉。
「嗯。」苏情淡淡应着他,突然想起某件事情。
「在医院待了那么久,我已经不害怕去医院了。」
算是一件好事吧,毕竟最难的是放下。
好聚好散。
最后,她是这样想,在他怀里沉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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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时过境迁
抒情工作室。
苏情从那个家里出来已经好一阵子了。
她没有回苏家,毕竟还没想好要怎么跟父母解释,她跟余笙正在离婚的事情,索性也就搁置着。
工作室本来就有一个小单间,已经足够她休息了。
这段时间,苏情一边积极看心理医生进行治疗,一边着手忙着重开工作室的事情。
医生也建议她给自己找些事情忙碌起来,分散注意力。
其实,苏情本来对启动工作室的资金有些一筹莫展。不过很快,她收到合作的投资意向。
本来对方不愿意透露姓名。
但苏情坚持。最后她才知道,原来是女明星李蔚蔚。她称看中抒情工作室的潜力,所以打算直接投资两百万。
小小的工作室哪里有那么大的潜力?
苏情不想拖累,委婉拒绝。但李蔚蔚坚持,相信自己的眼光。
果不其然,没过很久。
余氏集团推出一款手游《战非天》,以其故事的新颖性、游戏的流畅感、人物的睛致度强势占有手游市场。
手游用户活跃度高,下载量不断攀升至到五千多万。
很快,被爆出《战非天》人物不是出自集团旗下画师,而是抒情工作室的苏情草刀设计。
至此,重新起步的抒情工作室迎来蜕变,成功打开知名度。
作为《战非天》人物设计画师,苏情参加了余氏集团举办的庆功宴。
宴会上,她见到《战非天》手游形象代言人的李蔚蔚时,她才觉得难怪,李蔚蔚会投资自己的工作室。
苏情很少参加这种宴会,有些百无聊赖。但她怀揣着些许紧张,下意识地寻找那抹最出色高挑的身影。
她已经很久见到余笙了。
宴会上并没有发现他。
估计他还是很忙,忙到连两个人的离婚手续还一直拖着,她也不好意思催。
苏情觉得好可惜,本来想着还能见他一面。
不远处,李蔚蔚轻笑,端着酒杯朝她敬酒,一身酒红色曳地长裙衬得美艳动人。
觥筹交错,苏情突然想起之前的报导。李蔚蔚绯闻物件极多,余笙也是其中之一。
而那过去一年多,她看到余笙的花边新闻,现在一想,无非都是李蔚蔚。
其实是她记忆有些模糊了,忘记了李蔚蔚和余笙其实是有关系的。
苏情端着酒杯,猛地喝下剩下的红酒。被呛到出来,自己暗自难过起来。
这难怪,李蔚蔚能拿到手游形象代言人。
可是,他们都要离婚了。
如果余笙跟李蔚蔚在一起,又干她什么关系?
庆功宴后。苏情收到银行短信,发现卡里突然多了一笔钱,而且金额不小。
她一查,是奕向纾转给她。
她不明白,问了之后,才清楚那笔钱是《战非天》手游专案收益,全部归她。
项目是余笙投资,关于收益这一块,如果不是余笙安排的,奕向纾也不会主动打钱给她。
提出离婚时候,她就说过只希望不要那么快断了对苏氏企业的支持,其他别无所求。
余笙这么做,已经开始给她分婚后财产吗?
那么,她心想,估计很快就能办离婚手续了。真正要走到那一步,还是极其艰涩。
最后,奕向纾的话也很清楚,如果要把钱还回来的话,让她自己找余笙。
苏情不想,最后将那笔钱注资进苏氏企业。
接下来,苏氏企业不再需要余氏集团的说明。他们没有利益纠葛,也能断得更干净。
本来余笙把专案收益全部归她所有,已经让她很是惊讶。
更难以置信的是,苏情突然接到百画奖主办方打过来的电话,称她的作品《心上人》获得新锐作品奖。
她上网一查,消息果然没错。
当时她搬走,画室的画都没有带走,包括她偷画的余笙人物像。
而她获奖的那幅作品,正是余笙画像。
既然是不要的了,那她也不管了。
「接下来是新锐画家苏情的作品。在前不久她获得百画奖新锐奖,而且参与了年度十佳游戏《战非天》人物设计。
此次拍卖会,她带来的是《离兮》。作品融合油画和山水画特点……」
苏情正襟危坐,看着拍卖师介绍她的作品。纤细柔白的手指捏着质地柔和的裙摆,轻轻的呼气。
这还是她第二次参加g市的慈善拍卖晚会。
前年,拍卖会上展出一幅方茭遗作《归与惜》。外婆一直很想要他的作品,她只能拿了妹妹的邀请函偷偷参加。不过可惜的是,她最后没能力拍下。
时过境迁。现下,她作为新锐画家,受邀参加今年慈善拍卖晚会。
一开始,苏情还担心自己名气不够,作品拍不出去,那样子难免有些尴尬。
但是她担心是多余的。
这是个慈善拍卖会,所得款项都将用于资助贫困地区人民,拍品并没有起拍价格。
在她晃神的时候,就听见拍卖师尘埃落定的敲锤声音。
「恭喜57号买家以99万高价拍的《离兮》这幅画品。」
苏情几乎是震惊,价格完全超出她的想象。
她位置靠后,探寻的目光远远望过去。那个买家是个男子,她只能看见他穿着笔挺西装的背影,面容完全隐去。
等到结束,苏情想要跟拍下她作品的买家致谢。
但是她赶到前面的时候,刚才拍下《离兮》的男子已经不见踪影。
她拉住还在整理收拾的拍卖师,他手里有所有买家的资讯。
对方面露难色,解释说,57号买家要求保密,他们不可以透露。不过对方刚才从后面通道走,她可以试试看能不能追到。
苏情提着裙摆,穿着高跟鞋一路小跑。她隐约看见那道男子高大身影,是刚才那个买家!
心底有种莫名熟悉感涌上来。
这个背影好像前年慈善晚会上拍下方茭遗作《归与惜》的那个男子……
她加快脚步,心跳的十分厉害。两人却始终有距离,她赶不上他的步伐。
眼看着男子转个弯就要不见,她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苏婧的来电。
她按下通话键,那边传来妹妹焦急慌张的声音,「外婆她进医院了,姐你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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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我是余笙
苏婧将在春节期间和董文举办婚礼。她到乡下给外婆送请帖的时候,才发现外婆病得很重,连夜将外婆带来市区中心医院。
董文动用了关系,外婆的一切手续都办得很快。
苏情赶到医院的时候,医生还在进行检查。但透露出的消息是:老人家身体情况十分不容乐观。
一系列结果也很快出来,确诊为肺癌晚期。妹妹听到这个消息哭得稀里哗啦的,她安慰苏婧,外婆一切都会好的。
苏情也在心里安慰自己,会好的。可是……她知道癌症……
外婆乡下并没有什么亲人,只剩下她和苏婧这两个外孙女。
苏情平日跟外婆打电话、视频的时候,她都是一副乐观康健的慈祥模样。怎么就突然患上癌症了呢?
命运无常。
其实,外婆对自己身体早期症状有所察觉,但没有放在心上。等到确认是癌症,外婆心态还算乐观,只是东西也不怎么吃得下,越来越消瘦。
她和苏婧轮流陪护,变着花样买各种食物给她。但除了一些粥,其他吃不下。
除此之外,苏情还淘来各种经典的画册,想让外婆分散被病痛折磨的注意力。
她也试着,看能不能通过慈善晚会主办方,联系上之前拍下方茭遗作的男子,看能不能借用一阵子。
亲眼见到方茭遗作《归与惜》,这是外婆的心愿。
董文也经常来看外婆。她一直念叨着,她想看看她外孙女的丈夫余笙呐。
苏情鸵鸟心态,一直避而不谈。
终于,苏婧避开外婆,问起她。苏情才开口,他们正在办离婚。
苏婧一脸义愤填膺,开始指责余笙的种种不是。
苏情本来不想听到关于余笙的事情,毕竟妹妹跟他有过那么尴尬的一段关系。
但苏婧的话却让她震惊——
「姐,实在不合适离婚也好。我也受不了前姐夫那个冷冰冰的样子。
之前在相亲宴后,我被爸妈逼着主动约了他两回。可是他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我跟他真的没有什么好聊的,那人太无趣了。
不过,他倒是一直主动提起你,似乎颇对你感兴趣的样子。后来,余家竟然说要订婚,我也是十分惊讶!
我以为婚事会吹了啊。情急之下,我只能离家出走。没想到兜兜转转,爸妈还是坚持不能毁婚,让你嫁过去……
后来,就是我们在餐馆相遇的那次,是我约他的,想着跟他说明白。他倒没说什么,不过围绕的话题还一直是你呀。
我凭着自觉,以为姐对他来说,可能是有点特别的。没想到还是……」
外婆病情愈发严重,经常分辨不出苏情和苏婧了,嘴里一直念叨着要回家。
苏情心想了许久,打电话给了秦琛,询问他是否有空帮她一个忙。
这家刚好是秦琛所在医院,外婆此次住院,他也多有关照。
苏情很感激,不过现下又得麻烦人家。
秦琛很快就出现,边走边将身上的白大褂褪下,把黑色的西装穿上。
两人对视,无需多言。
秦琛走到病床前,苏情轻声跟外婆说着话。
外婆昏昏沉沉睁开眼,艰难的辨认着眼前的人。
「外婆,我是小情啊。旁边是我丈夫,他来看你了……」
秦琛握着外婆的手,沉稳平静的声音清晰有力,「外婆,我是余笙。」
送走秦琛,苏情正欲回病房照看外婆。眼尾余光却扫到不远处高大俊挺的身姿,不自觉被吸引过去。
余笙。
苏情脚步凝住了,倒是他主动朝着她走过来。
刚才那一幕,余笙到底有没有撞见?!
她佯装镇定,细想,就算是被见到哪又怎样?他们只差那道离婚手续,就跟陌生人没什么区别。
深一层的是,她不能再麻烦余笙了,只怕越欠越多,再也无法偿还。
许久未见,苏情觉得心下轻松许多,再面对他好像也没有那么复杂的情绪。
好聚好散,她笑颜相对。只是眼前男子脸色沉冷,看起来不是什么好心情的样子。
她以为他可能是来谈离婚手续的事情,没想到他话都没说一句。目光将她从头到尾扫了一遍,似乎放下心来就转身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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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归与惜
外婆的癌症进入恶化期,嘴里一直念叨着:「家、家……」
苏情两姐妹和主治医生商量后,最后将外婆带回了乡下老家。
临近春节,乡里都张贴着各种喜庆的装饰。
但在除夕前一晚,外婆离去,落叶归根。
因为疼痛难忍,医生使用了强效的止痛针。外婆走得很安详,手里捏着一张苏情母亲的相片。
苏婧哭得眼睛都肿疼,董文心疼,直安慰着她。
传统的乡里注重婚葬习俗。若是有人去世,需要由亲人为其守灵,点一盏长明灯放于灵前。亲人守满整整九天九夜,长明灯不灭,九九便能归一。
乡里人避忌红白喜事相冲,苏情也见妹妹过于伤心的样子,劝她回家,安心备嫁。外婆这边所有事宜让她来准备。
苏婧怎么说也不肯,哭得累了,被董文强制押回家。
外婆这边也没什么亲戚来往,又恰逢春节到来。苏情并不需要过多的打交道,只需要守着长明灯不灭即可。
除夕那天,李蔚蔚匆匆赶来了,还带着方茭的遗作《归与惜》。
苏情见到李蔚蔚本来就很意外,还看她带着方茭遗作。
李蔚蔚神色平静,带着深深惋惜的语气:「不好意思,我还是来晚了。收到你在为外婆寻找这幅作品的消息太迟了,我很抱歉,请你节哀顺变。」
苏情正想问她这幅作品为什么在她手上,前年不是被一男子在慈善晚会拍走吗?还没问出口,她父亲苏瑞气势汹汹过来了,神色严肃冷漠。
「你妹妹即将结婚,你必须跟我回去参加她的婚礼。你外婆这边的丧事,我会另外安排别人负责!」
苏情冷着性子,直接就拒绝了,「守灵必须得由亲人,我、不、回、去。」
外婆的亲人就剩下她和妹妹了。
苏瑞从进来就一直脸色不好,听到大女儿忤逆他的话,一巴掌直接甩了过去。
苏情显然没有想到苏父会动手,根本来不及避开,硬生生受下了那掌风毒辣的一巴掌。她只是咬着牙,感觉嘴里有丝血腥味。白皙细嫩的肌肤很快跟着浮现清晰红肿的五指印。
本来父女俩的家里事,李蔚蔚不好意思插手。但是看见苏父动手,她拉下脸,挡住了苏情,阻止他再动手。
「你倒是瞒得好!也是好本事能跟余笙闹离婚。今天必须跟我回去,在你妹妹婚礼上,我会给你介绍给其他人认识。」
「苏父,您女儿不是可以买卖的商品,更不是用来随意打骂的东西。我希望您可以听进去!」
李蔚蔚冷眼睨着苏瑞,言辞犀利。演员出身的她,更是将那股高冷狠劲演绎得淋漓尽致。
「还有,我外面跟着一大堆保镖,我非常不希望出动他们请您出去。但在必要情况下,我还是会麻烦他们。」
苏瑞扫了一眼门外,黑压压站着好几个穿着黑色劲衣的健壮男人。
他一口气顺不过,正要骂人,被李蔚蔚冷厉目光瞪得直跺脚,不敢再说什么,直接走人。
一场家里的闹剧落幕。
苏情扯着笑,弧度不大却也扯到唇边的伤口,「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谢谢你送来的画。」
李蔚蔚心细如发,看出她的不适,还有不想被别人戳破的不堪,道了别离开。
李蔚蔚上了车,车子开了不过一百米就停下。她掏出手机,按下某个号码。
嘟嘟不过一声,那边很快就接起电话。
「她怎么样了?」余笙清冷而又急切的声音。
「苏情她没有哭,但是凭着女人的直觉,我看着情况更不好。刚才她爸过来也闹了一场。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李蔚蔚觉得难过宣泄出来可能就好了,可是现在苏情反而太过压抑自己了。
「不去。」他的语气变得有些冷硬而坚定,掐断了电话。
李蔚蔚怔了怔,然后轻笑起来,她不相信。
但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她得好好替人看着苏情,避免再出什么事吧。
刚才苏父那一巴掌打得太狠,她没在电话里头说,不知道等下某人看到该心疼成怎样?
果然,等到手机再次响起。余笙的短信,三个字,「你在哪?」
李蔚蔚瞄了一眼前面的通话时间,市区到这里需要3个小时,现在才过了2个小时。
估计是飚车过来的吧?
她nei心呵呵,男人也是十分的口是心非。明明就是自己关心得要命,还不敢露面。只能麻烦她这个通告已经排得满满的大明星出面,替人家工作室送资金、送幅画、替他送去一切关心。
啧啧余家男人真是越来越怂包。
她下了车,四处探寻,走了一会儿才发现熟悉车牌的车子,直接打开副驾驶车门,坐了进去。
李蔚蔚语带凉薄的调侃,「不是说不来了吗?这么快就打脸?」
余笙静静不说话,目光落在远处的那一抹倩影,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苏情刚好站在门口送人。
「哥哥——」
李蔚蔚看着他痴情模样,还是不忍心。语调认真起来,轻轻地喊他。
平时她很少这样子叫他,只不过是为了避免被人查出来。
其实著名女影星李蔚蔚是豪门余家的私生女,她就是余笙同父异母的妹妹。
甚少人知道,李蔚蔚原名李余,同余笙的余,也是多余的余。
因为她是余厉年轻时候犯过错的证明,更是不被承认的存在。
余笙终于被拉回来,淡淡应了声,伸手揉了揉眉心。
刚才一路赶过来,神色还是有些疲倦。
李蔚蔚看着跟自己有三分相似的侧脸,接着说,「你去看看嫂子她吧。我觉得……无论她需不需要你,但她是愿意见到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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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我来了
李蔚蔚回去赶通告,余笙跟着也下了车,朝着苏情走过去。还有点距离,她刚刚送完人,就朝着对面的马路走过去。
苏情步伐有些虚浮,不知道怎么地,突然转变方向走到逆行道上。
而在她前面,转弯处冒出骑着摩托车的人,速度很快,正正对着她的方向。
余笙一惊,赶紧跑了过去,猛地拽住她的胳膊往自己怀里带。
「长了眼睛都不看路啊?真是晦气!」
那个骑车的男人停了下来,开始破口大骂,见没人搭理,气冲冲走人。
暮色沉沉,即将落夜的除夕很热闹,到处张灯结彩,一派吐故纳新的景象。
余笙顾不得其他,搂着她,将她带到路边,四处察看刚才有没有伤到。
就那么差一点,摩托车就要撞上她。
还好,只是擦身而过。
余笙深吸了一口气,复而将她抱在怀里,她没事就好。
苏情这阵子并没有怎么睡,睛神恍恍惚惚。对于刚才发生的事情有点反应不过来,但是察觉到,这是她所熟悉眷恋的怀抱。
余笙手臂有力结实,将她紧紧裹在怀里,唇边贴在她发顶,「苏情,我来了。」
这种时候,他的怀抱真好,好像可以让她一直放心依赖。
苏情发冷的脸颊贴着滚烫跳动的胸膛,有些清醒过来,他过来还能做什么?
她抿了抿有些干涸的唇瓣,狠下心推开他。眸子暗淡无光,也不愿意去看他的表情。
「不好意思,如果你是来催我办离婚手续的话,我有事、最近会很忙……」
他们只签了离婚协议书,但还没正是办理离婚手续。这阵子发生事情太多,苏情也顾不得离婚这件事。
但潜意识已经觉得两人分开了,这样子亲密抱着十分不好。
余笙的重点并没有放在她的话上,敏锐观察到她侧发微微挡住的脸颊,有些发肿。虽然已经用了粉底掩饰,但遮不住已经完全红肿起来的掌印。
他将长发拨开,将受伤的左侧脸庞转到自己面前,「谁打的?!」
苏情的视线被迫抬高,望着余笙,生出一种恍如初见的感觉。
可是,他此次此刻眸里情绪复杂、狠辣、狂躁,像是恨不得灭了动手打她的人。一点儿都也不像初见的漠然、平淡、清冷。
他……这是因为心疼她?
「我爸,」苏情握着他的手,想要不着痕迹让他松开,「不疼了。」
今年春节似乎比较冷,苏情身子本就纤细,穿着厚厚的大衣显得很笨重。
但她手心比余笙的还冷,他反而将她双手握在手里,捂着摩擦。
却发觉自己手心也冷,松开,脱下身上的黑色大衣披在她身上。
大衣包裹着她,他拉近两人距离,将她手心贴在自己腰侧,让身上的温度渡过去。
寒冬的温暖。
苏情怕自己上瘾,扭着穿得笨重的身子,想要从温暖的怀里出来。
余笙本就是强势偏执之人,不容得她反抗,将她压制得死死的。
苏情微微咬着唇,「我们……这样不合适。」
「苏情,你刚才也说,你没空去办手续。」余笙擅长谈判,知道她扭捏的点在哪里。「那么,我们现在正式离婚了吗?」
苏情在他怀里摇了摇小脑袋,不挣扎的样子,甚是乖巧。
「我们还是夫妻……」余笙揉着她细软带着凉意的长发,「所以你不要抗拒我,知道吗?」
怀里的小女人眼眶有些湿润,不回应,只是咬着唇瓣更加用力。
街上,除了造型简单的路灯,两边都挂上了红色的灯笼,下坠的黄穗随风飘扬。
或近或远的地方,传来劈里啪啦的爆竹声音,一声声地振动着他的nei心。
就像是初遇她那般,心脏那块地方就像不是他的一样,砰砰砰地跳动,不受抑制,也无法抑制。
那时候他还在想,是不是被人蛊惑了?
可是,余笙心甘情愿地被蛊惑。薄唇翕动,声音很低。
「其实……我去医院见过外婆几次。她意识还清楚就跟我说过,让我好好照顾她的外孙女。」
苏情闷闷的声音,很是疑惑,「我怎么不知道?」
余笙解释,「我知道你不愿见我,我都是避开你们去的。」
他小心谨慎,本来不会撞见。
只不过那次,他突然看到,她让秦琛代替他去看外婆……
苏情反驳,「我没有……」
她怎么会不愿意见到他呢?事实却是,他先不要她了。
藏在他腰怀的双手,捏着他质地柔和的毛衣,愈发用力。
余笙抱了好一会儿,隐隐察觉她在抖,微微分开,抬起她的下巴。
苏情还不肯,挣扎之后终于放弃。
余笙才看到她眼眶里的湿润,唇瓣被咬得发白,「哪里难受吗?」
苏情不说话,泪眼婆娑,水汽弥漫了眼前。可她却还可以清晰描绘出他冷俊的五官。
余笙蓦然想起,蔚蔚跟她说过的话,苏情她没哭。
一贯强势霸道的他,用着长指撬开她紧咬着的唇瓣。骨节分明的两根指被她用力咬在唇齿之间,似乎在发泄着什么。
「苏情,哭出来。」
他在对她说,哭出来。
可能在他身边,她很心安,好像可以无所顾忌。
苏情终于放开咬着的手指,一头埋进他的胸膛,渐渐哭得歇斯底里。
茫然无措的样子,就像是迷路的小孩子,一时之间失去了所有的东西。
余笙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融成一体,才能替她分摊那份痛楚难过。
「是我来晚了。」
是我不好,是我来晚了,才让你这么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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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来日方长
苏情从余笙怀里抬头,泪眼朦胧看着他,哽咽说着:「外婆她、她每次都说她很好……永远都是一副乐观的样子……」 其实,她不难过父亲打的那一巴掌。她只是难过怎么好好的一个人就不见了?
苏情掐着他的腰,身子哭得颤抖,泪水几乎濡湿了胸前那片毛衣布料。
某些事情一旦有了突破口,便不会再压抑。
「外婆去世,看着妹妹哭得难受,我却没哭。我只是在想着,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可是等到空闲下来的时候,我却会想,外婆她怎么……怎么就不在了呢??」
生离死别,人生经历莫过于此。
余笙见过她隐忍哽咽的啜泣,见过她安静而凶猛的哭泣,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她歇斯底里的痛哭。
在这么寒气弥漫的除夕夜,她的泪珠滚烫晶莹。余笙微微俯下身,细密浅吻,一一抹平。
他心疼她。
哭过之后,苏情情绪好了很多。余笙一直安慰着拍她的背,才低声询问:「你刚才想要去哪?」
苏情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我要去买线香。」
余笙牵起她的纤手,「好,我们一起去。」
余笙陪着她买好东西,又兜去乡上的小诊所买了消肿药膏。
回去之后,俩人给外婆上了一炷香。
余笙取了毛巾替她小心擦着受伤的脸颊,再将药膏涂上去。看见苏情眉心蹙着,她还是疼的。
余笙神色淡淡,心里却在盘算着,该怎么给苏氏企业使绊子。苏瑞好本事,连他女人也敢动手打?
涂完药,余笙见她眼底下深深的青色,将她抱到床上,嘱咐她好好休息。
这阵子,真的辛苦她了。
苏情抬头看他,「我还得守着长明灯……」
余笙俯下身,亲了一下她的额心,「外婆也是我亲人,你听话,先休息。」
正是除夕夜,外面烟花、爆竹声音此起彼伏。苏情心里也记挂着余笙,睡得不深,浅眠两个多小时就起床。
出来外面的厅子,余笙正在给长明灯添香油。灯芯燃烧得正旺,黄红色的焰火被涌进来的细风吹得有些摇晃。
苏情坐在长条凳上,他弄好之后,跟着坐了下来,挨着她。
余笙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替她拉紧外套,「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苏情放肆地将脑袋搁在他肩膀上,摸了摸小鼻子,见他也没说什么其他。
她才跟着说,「外面有点儿吵。」
余笙稍微调整了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那你再眯一下,有我看着长明灯。」
苏情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你怎么……有空过来?」
余笙淡道:「春节休一星期的假。」
哎呀,她问的不是这个,她是想知道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苏情心底有些别扭,扭着头。
余笙刚好低下头,柔软的唇瓣擦过他的下颌。
她才听见他轻轻地叹息,「我不放心你。」
苏情又埋下头,这么久以来,唇角发自nei心上扬,「噢。」
靠在他怀里,苏情睡意突然涌上来。
抱着她的男人,看着老旧的机械时钟慢悠悠转着。等到三个指针都转到一起,他唇瓣贴在她的发顶,轻声低喃:「老婆,新年好……」
余笙来了之后,很多事情都让他负责了,包括替外婆守灵的事情,做起来比她还十分上心。
苏情头一次感觉到,自己好像没什么用武之地。
余笙的春节假期早就用完,苏情让他先回去,但他仍不放心。等到整整九天九夜过后,他们请了人做了超度法事,一切事宜圆满。
2月13号下午,余笙被奕向纾催着回了公司。临走前,苏情主动抱了他,对他说不用担心。
余笙见她主动,正欲压上她的唇瓣亲下去。
苏情顾及着这在外面,等下可能有人经过看到。她扭着身子避开,不肯让他亲。
最后,余笙作罢,反正来日方长。只是亲昵捏了捏她手心,依依不舍离开。
第二天,苏情这边所有的事情都搞定,正要回市区,手机叮铃拼命地响。
奕向纾的来电。
奕向纾语气认真严肃,带着希冀,「嫂子,阿笙还在你那边是不是?!」
苏情不明所以,「没有,他昨天下午先回去了。」
他着急追问,「昨天下午什么时间?」
「2点的时候。」
「……」
那边是很久的沉默,苏情隐隐的心慌起来,「余笙怎么了?难道没有回到市区吗?」
「你去看新闻吧,我这边得忙了。」奕向纾声音很冷,直接挂了电话。
苏情赶紧打开网页,看着热搜上的新闻。其中一条,刺中她的心上——
「据《g市日报》报导,2月13号15点多,357国道往g市市区的高速公路上发生一起重大追尾车祸。事件初步查明,司机疲劳驾驶,刹车不及,撞向前方车辆,其后车辆躲避不及。目前,事故已经造成7死29伤惨剧。春节出行高峰虽然已经过去,在此提醒广大市民……」
苏情根本没办法继续看下去,开始拨打余笙的电话,一直是没人接听的状态。
她经常来看外婆,新闻报导的那个时间,2点出发的他正好开到车祸那段高速上!
昨晚,她为什么不问问他到家了没?她就理所当然就觉得他已经平安到家了。
疲、劳、驾、驶。
这阵子以来,每个夜晚都是他不眠不休,替外婆守着灵,白天也不怎么休息。
他说他不累,可是怎么可能不累?但她拗不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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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误认
苏情一边开车赶回市区,一边拨打奕向纾电话。
电话那边是夏以默接的,并告之苏情,在车祸的伤患都送到了附近的医院。余笙也在其中,正在抢救。
苏情赶到的时候,等待不过一会儿。医生从抢救室出来,询问:「谁是余笙家属?」
苏情一直坐立不安,夏以默陪在奕向纾身边,他脸色沉冷得很。
听见医生的话,苏情赶紧站了起来,「我是他妻子。」
医生摘下口罩,面露遗憾,「病人抢救失败,宣告死亡。」
苏情怔怔然,身子撑着白色墙壁才不至于倒下去。略长的指甲陷进去掌心,掐出又深又红的痕迹。
她闭着眸子,想起,昨天下午余笙临别前,还勾着唇角跟她讨要亲吻。可是,她还推开了他——
奕向纾俯下身子,懊恼地耙着头发,「如果……如果不是我催着他……」
夏以默跟着倾下身,声音放低,安慰他,「不是这样子的。余董那边催着,你瞒不住……」
余笙去乡下陪着苏情,这件事情瞒着余父余母,只说是出国旅游。
但是春节假期过去很久,余笙没有回来上班。奕向纾只能是继续帮着瞒住余厉,但是余厉最近催得厉害……
「不,」奕向纾望着苏情,看着她怔住的样子,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他推开夏以默,站了起来——
「苏情你真是狠心。」
奕向纾没有喊她嫂子,语气冷冷,咄咄逼人,俨然就跟发狠的余笙一个模样。
苏情抖了身子,睁开眼看着他,「我很抱歉……」
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是在想,如果跟着他同车回来,一起离开也是好的吧……
大彻大悟。
可是,她失去他了。
眸底酸涩,可是她哭不出来。心像是被人紧紧揪住,就要被捏碎般发疼。
奕向纾桃花眼没有平时的笑意,只剩下一片猩红。
「我同阿笙认识多年,从未见他对谁那么上心。我告诉你,你tm苏情是第一个!你不要总以为是阿笙他对不起你!他沉默寡言,但他为你做的事情远比你想得多。」
苏情手心颤巍巍松开,刚才被掐的地方已经渗出了血珠。
她隐隐觉得,奕向纾接下来的话并不是她想听到的。「你想、想说什么?」
奕向纾咬着牙,语气恶狠狠,「前年慈善拍卖晚会你没忘记吧?你顶着苏婧身份参加!让我们以为,你就是苏婧。」
那次慈善拍卖晚会,奕向纾找不到女伴,拉着余笙参加。他们去的时候已经是晚了。可是,有个匆匆忙忙的女人撞到了余笙。
那时,奕向纾刚好在余笙后面。
直到在会议室,奕向纾看见苏情的背影莫名起了熟悉感。他才去调查,才知道原来是女人不是苏婧,本就是苏情。
苏情身子颤巍巍,直视着奕向纾。
他说的不像是假话,他们也参加了……余笙他……他竟然早就认识她!?
可是她印象不深,整场晚会下来她只记挂着要拍下方茭的画。
「这么多年来,余父余母逼他结婚生子。他从没有过这个念头,敷衍了事。很好,你们苏家说要介绍女儿给他,他确认了苏婧才第一次同意去相亲……」
「……后来变成是你苏情,我还很奇怪。而且,他也不是不高兴的样子,只是挺别扭的……」
夏以默拦住奕向纾,向他摇摇头,不要再说下去了。同为女人,她能感受到苏情的心情。
苏情眼眶湿润,翕动的唇瓣颤抖着,用手撑着一旁的扶手,「我、我不知道……」
从奕向纾断断续续的话,她渐渐悟出——
余笙原本是因为她才愿意去相亲,只不过,她那时候拿了苏婧的慈善晚会邀请函顶替参加,被误认了。
「如果我、我知道,就不会……」滚烫苦涩的泪花从眼尾滑落,苏情捂着脸庞,「我爱他啊……」
「咳咳咳!」
身后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咳嗽声。
夏以默最先发现了不远处,坐在轮椅上的余笙,反应过来开口:「余总。」
那刚才医生宣告死亡的病人是谁?
苏情跟奕向纾同时跟着望过去——
一时之间,苏情只觉得一切都安静下来,周围都被遮罩。
目光所及,只有余笙。
余笙的视线只落在苏情身上,脸色苍白虚弱,脸上也挂着彩,却冲着她勾起嘴角。
奕向纾震惊归震惊,直奔他身边,大力拍着他肩膀,「你没死?」
余笙差点儿气岔,被这么用力一拍都咳嗽起来。目光依旧看着一动不动的苏情,眸底情深缱绻。
余笙声音淡淡,「刚刚我才清醒过来。手机丢了,借了护士的手机打电话给你们没一个听。里面那个……不是我,只是跟我名字同音的于森。」
其实,余笙就在附近的病房,打不通电话,他也很焦急。听见护士说有一个跟他同音名字的车祸病人去世了,家属反而在抢救室外自己闹起来。
余笙心下一动,下床,自己推着轮椅过来。没想到突然听到小妻子的表白!
苏情看见他的笑容,觉得很刺目。他一定看到她的狼狈了——但又深深的庆幸,还好他还在。
但她冷着脸,不去看他。凭什么他这么晚才出现,让她这么担惊受怕?
夏以默心思细腻,看见两人的气氛,拉了拉奕向纾的袖子,眼神示意他走人。
奕向纾还不肯,变成两人扭扭捏捏起来了——
还没争论出走还是不走,余厉携着孙静韵过来了。余笙出车祸的事情还是瞒不住了。
苏情突然走到余笙前面,硬着头皮喊:「……爸、妈……」
不知道他们了解多少,但主动认错总归是好的。毕竟,余笙会出车祸跟她脱不了关系。
苏情也怕,余厉再动手,余笙他都伤成那样子了……
余笙看着苏情挡在了他面前,伸手去捏她手心,似乎在安慰她。冷不防地,她被他拉着到了旁边。
余笙轻笑着,跟着开了口,「爸妈你们来了,我没什么事。」
余厉明眼人,看出别扭的两口子,看着他像是看着什么似的。「放心,我又不是来棒打鸳鸯。」
余笙还握着苏情的手,语带漫不经心,「之前,我没跟爸妈你们说过,其实苏情——她才是我一直想娶的人。」
第一次,余笙当着所有人的面,亲口承认。
余笙都感觉到,大掌包裹住的小手,僵硬了一瞬间,而又颤抖起来。两人交握处一片濡湿的气息。
余厉瞪着余笙,「哼!我来只是告诉你,放你假期养病。」
临走前,孙静韵拍拍苏情的手背,语气柔和,「一切麻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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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往后余生,情深与共
一切回归平静。
奕向纾也被夏以默带走。只剩下两人,反倒显得十分尴尬。
苏情甩开他握着的手,帮他推着轮椅回病房休息。
余笙看着小妻子别扭的模样,捧上笑脸相待。
苏情仍还是有点脾气,沉着脸。除了必要的谈话,多一句都不跟他说,十足地像之前的他。
余笙也不恼,一直回味着妻子的那番表白,在想着如何搞定正在闹别扭的小妻子。
vip单人病房只有一张病床,还有张小沙发。
苏情替他调整好枕头,盖好被子,只留下一盏暖黄的床头灯。自己径自坐在沙发上,膝盖上披着一张毛毯。
她一整天情绪波动太大,现在夜深人静下来,虽然很困,但却是很睛神。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传来——
「咳咳!」
苏情听见余笙又在咳嗽,立刻起身,走到病床边。她表情还是很冷淡,但是眉心却是紧蹙,「哪里不舒服?想喝水吗?」
余笙却没有直接回答她,冲着她轻笑。挪着身子到一边,掀开一侧的被子,「过来。」
他在邀请她。
苏情瞪着他,不悦指出:「你骗我。」
橘黄色灯光映照下,余笙的脸色仍旧可以看得出苍白。他拧着眉,认真说道:「没有。」
他掀开盖住自己的被子,右手难受地捂着胸前,眉眼低低垂着,额心已经有一层薄薄的汗珠。
苏情终究是不放心他,俯下身,「哪里疼?」
余笙突然探出手,拽住她手腕往病床上带。
一阵地转天旋,苏情还在惊讶一个病人竟然还有这么大力气,看来不是病得很重。
讶异同时她还在生气,但就不知道自己气什么。身子开始挣扎,余笙也顾忌自己使劲伤着她,任由她挣扎。
慌乱中,他骨折的右腿被她不小心踢到,胸口断的肋骨被蹭到。
余笙「嘶「的发出一声疼痛,怀里的女人果然安分下来了。
苏情也不说话,微微颔首,摆明不想理他。
余笙领着她的手掌,触碰上左胸腔,「你摸摸,这里疼。」
你摸摸,我心疼。
苏情抬头,眼眶又红了一圈,「无赖!混蛋!」
却不敢再乱动,怕碰到他的伤口。
余笙低下头,看她湿润泛红的水眸,低下头,亲吻上她的眼脸,「不哭了嗯?」
温热的气息喷薄在她的眸上,她又听见他轻声喃喃:「上次见你哭我就告诉自己,以后不会让老婆你这么难过了。」
苏情撇开脸庞,不愿直视他。他的话语太过深情,几乎让她招架不住。
「谁是你老婆?!」
余笙亲亲发着小脾气的老婆大人的额间,「离婚协议书我都没签字。更不要说手续也没办。你敢说,你苏情不是我老婆?嗯?」
劫后余生,苏情反倒有恃无恐起来,心里一片清明。只是嘴上不依不饶,开始秋后算账:「那你让我签署离婚协议书的事,我还没原谅你!」
余笙挑着眉,带着疑惑,「什么我让你签?!」
「那时候,你妈接我出院,说是你让她拿过来……」委屈巴巴的语气。
「没有!我保证!」余笙肃了肃神情,就差举起三根指发誓,「我费尽心机让你留在我身边。怎么可能……我不舍得……」
苏情想起孙静韵临走前带着歉意的眼神,突然明了了。她问也没问他,就相信婆婆的话,好像也是她的不应该。
其实那时候,她心底隐隐还是对这段婚姻不自信。
「我信你……」苏情埋进他胸膛里,小心翼翼听着他缓而沉的心跳,语气也没有那么冷硬了,「还是很疼对不对?你跟我说实话。」
幸好,他回到她身边。
余笙其实并不想跟她多说车祸的事,怕她太愧疚,拼命把自己出车祸的责任往她身上揽。
「我没有疲劳驾驶。只是开到那段路,前面突发追尾的时候,我脑海里突然想起你——我很冷静镇定,已经做出最好的判断。」
所以,身上的伤算是好的了,断了一根肋骨,骨折的右脚也打了石膏。
不过因祸得福,他身上被抽出的第七块肋骨,他的女人,终于回来了。
苏情揪紧他病号服的衣襟,「那……你同我说说好不好?前年慈善晚会上,你怎么……」
余笙又在咳嗽,不太愿意说。
苏情抬头看他,一探究竟的眼神,看出他极少见的羞赧。
薄削的唇瓣翕动,灼热的气息洒在她的脸上,她微微发痒,但又安静而又乖巧听他讲。
……
苏情十分惊讶,小嘴微微张开,「所以那时候我撞到的是你?」
余笙坚定的点点头,刚好凑上去亲她的唇瓣,略带惩罚性的湿吻。看得她这副神情,几乎是对他没什么印象。
那时候,苏情匆匆忙忙,哪里知道她跌跌撞撞,竟然撞进去余笙的心里?!
既然有了突破口,余笙也不害臊,继续说:「自从知道你是苏情之后,苏婧是谁,我都没用正眼看过她。」
难怪!相亲小宴上,她一直隐隐觉得有人盯着她。原来真的不是错觉!而且偏偏还是他——
苏情嘴角已经上扬,柔白的指尖一下又一下点着他胸膛。「没正眼看过?连你和她订婚请帖都发了!」
余笙心情颇好,揽紧了怀里的小女人。
「没有,那是我爸妈喜欢你妹,我顺势推舟罢了。那时候我已经开始计画,请帖上写的只是苏家千金。」
苏情学他,轻轻哼声,仰着下巴,「余笙你怎么这么自信?如果我妹真的嫁给你——」
他缓而坚定,带着某种不可臆测的意味,「不会,订婚宴上我不会让她出现。」
这是余笙的打算。
不会让妹妹出现……
苏情已经想到某种可能性,以他的狠辣,确实会以各种方式阻止苏婧出现,比如绑架这种事情。
再深想,订婚宴上,苏婧突然不见,然后余笙再顺势提出让苏情代替。而为了顾及两家颜面,那时候双方父母亦无法反驳。
这就是余笙的费尽心机。
后来,自己家里却发生了妹妹离家出走逃婚一事。苏父提出让她代嫁,那时候她正好主动的把自己送到他面前。
他自然一口应允,还连带搞定了余父余母。
苏情戳着他的胸口一下比一下重,「你竟然瞒我这么多!」
余笙捏住她的掌心,放到唇边又是亲了亲,「你说你爱我,老婆我想再听一遍。」
之前那句「我爱他」,不过是她真的以为他不在了。刻骨的情愫因为失去发酵到最深、最浓,她脱口而出——
现在真的要对着他,让她说出口,脸颊已经又热又烫了。
心里头百转千回,绕啊绕。
苏情微微垂着脑袋,开始解释:「我跟董文……如果没有你,我真的可能会和他结婚,我以为他适合我。现在让我回想,我已经不太记得相亲小宴会上的他,反倒是你。」
刻在了我心上。
「其实,从说出愿意嫁给你后,我心里就没有其他人。你、你费尽心机,我怎么可能……可能不……」
爱上你。
她越说脸色越红,脑海里却在细细回想——
每次他跟她冷战,疏远她,让她关工作室,甚至误以为她画了某人的画像……都是跟董文有关!
苏情冲着他抬头,姿态坚定,明艳动人,「你之前都在吃董文的醋?」
余笙一顿,而后点头,下颌顶着她柔柔的发顶,「是,我承认我嫉妒他,嫉妒他差一点就拥有你。我又怕自己来不及——」
所以,从他知道她是苏情开始,他所有动作都放快,就怕慢一步,苏情就真的跟了董文。
但他又很矛盾,等到苏情真的娶回家了。新婚夜,他深觉自己太唐突了,根本没有时间让她缓冲适应。
温香软玉的小妻子睡在身侧,他却只能远看,遂主动分房而睡。后来有一阵子,看她心事重重,愁眉难展。
余笙听见母亲来找她,从母亲那处旁敲侧击才知道,她被为难了。于是,他又主动搬回来。
……
深夜的寒气浓重,月色朗朗洒下清辉。
苏情不困,被他抱在怀里,陪着她说话的余笙抵挡不住席卷而来困倦,眸子渐渐阖上。
「…情……苏情……」
此时此刻,他受伤躺在病床上。眉川紧拧,陷在沉睡之中,呢喃着喊她的名字——
苏情扣上他一直带着婚戒的左手,十指紧扣,眼眶又忍不住湿润。
是啊,他怎么会喊其他人的名字?
醉酒那一晚,她陷在极致的欢愉之中,迷迷糊糊听见他喊出一个名字,下意识就认为是苏婧。
他们之间从来就没有其他人,只是将他们都自己困在自己的心结里,死鸭子嘴硬又不肯沟通。
这个男人,同她一样,把心思藏得太深了,不愿吐露罢了。
如果不是这么一次机会,她意识到他也可能会像外婆一样离开,两人也不会对彼此坦白。
苏情静悄悄地抬起头,捧着他的脸颊,软唇贴上薄唇,喃喃细语——
「老公,我爱你。」
寒夜泠泠,月光溶溶。共冷暖,同悲欢。
往后余生,情深与共。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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